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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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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4 章

廖起雲像個成熟穩重、無所不知、無所不能的大人的時候,我總是無法信任他,他露出幼稚可笑無理取鬧的一面後,我反而放下了警惕和防備。事情仿佛向奇怪的方向發展,又好像終於回歸正軌。其實我跟他年紀相仿又一直很談得來,如果我不是毛病滿身,應該早就和他成為無話不說的朋友。

我不相信他對我真的有什麽企圖,他也不相信我對蘇璟暄真的沒什麽想法,我們各自固執可笑地試圖說明自己,最後達成了君子協定,只要我不再為蘇璟暄胡思亂想、耽誤學習,他就也不會再幼稚地提起追求一類威脅的話,完美地解決了問題。

其實蘇璟暄早已經成為完全遠離我的抽象名詞,跟我沒有任何交集了。他身邊現在不僅有秦苗,還有數不清的朋友,全都是各方面碾壓我的存在,我竟然曾說他沒有朋友,事實證明我想太多了吧,可能是我自己太黑暗,才會在他身上看到黑暗。

希望如此。

不是又能怎樣呢?

12月,一年一度的合唱比賽如期開始了。不知道為什麽,明明校園內外有那麽多有趣的活動,合唱比賽這種老套的項目卻依然鶴立雞群地吸引著全校的關註,連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我也不例外。哦,我可能是因為宿舍環境,她們仨都在代表法學院出征的隊伍裏。

初賽的時候,我也在後臺忙碌的人群裏,攥著岫玉的手,比自己要登臺還緊張。

“你又沒穿裙子,怎麽手比我還涼?”岫玉奇怪道。

“我手涼嗎?”我更奇怪,“我為什麽這麽緊張?”

“沒見過世面。”岫玉不屑地說,“快,再給我看看我的妝!”

哦對了,我是作為化妝師出現在後臺的。我認真檢查岫玉的妝容,完美,打算去看一下其他人的,岫玉卻拉住我沒松手。唉,還說不緊張。

“我馬上回來。”我安慰道。

“切,你在這兒能幹嘛,趕緊走!”岫玉嘴硬地說。

演員們妝發個個都很完美,畢竟也才畫上沒多久,是擔心太多了吧。我自己也覺得好笑。

有人突然慌亂地叫道:“怎麽辦?快找個針線包來!”

“怎麽了?”我帶著針線包,今天演出服上的花朵是很虛地綴在裙子上的,我已經盡量幫岫玉縫過了。

“這邊花掉了一串,快想想辦法,她要站在前排的!”

我蹲下查看,是綴在後面的主線斷了,花朵散的沒形了,“用別針吧!誰還有別針?”我一邊比對著旁邊裙子上花朵的位置,一邊將自己針線包裏的幾個小別針全別在裙子上。還有多久上臺?快,來不及了!身邊不停地有人催促著。還差一點,再縫幾針,紮了手,我著急地咬斷線頭,總算沒有耽誤上臺。

剛才還擁擠的後臺突然空了下來,我這才發覺自己額頭冒汗,捏著針的手指硌出了一道紅印,跪在地上的那只膝蓋有些疼。啊,真是老了啊,腰疼腿麻……

有人走到我身前,我只看到鞋和褲腿就已經知道,是蘇璟暄。

我遲疑地擡起頭,眼前的情形與開學那天類似,他依舊面無表情,但也許是因為我已經更熟悉他……

“起來。”他提醒說。

“對不起。”我連忙站起來,他有多久沒正眼看過我了?現在是有事嗎?

我詢問地看著他,他看著我。

沒人說話,有點奇怪,非常尷尬。

“你……”我剛想說點什麽,聽見合唱已經開始了,“她們說上樓可以看到……”

他點點頭。

我確實不想錯過岫玉的演出,而且我以為他也會去看,所以就急急忙忙先走了,但他沒有上樓。

法學院合唱隊表現出乎意料地好,幾乎算橫空出世通過了初賽,簡直讓人有些飄飄然。覆賽及頒獎禮就定在三天之後藝術周的閉幕活動上。

合唱比賽的一等獎有三名,二等獎五名,三等獎八名,通過初賽的十六支隊伍等於已經預定了獲獎名額,所以這兩天裏討論最多的就是我們能拿到第幾名。法學院在本校實在不算重點,財大氣粗人才輩出的院系太多,以往一等獎和二等獎都沒有什麽懸念地在幾大學院之間產生。但今年法學院合唱隊集中了本科和研究生精英,臺柱頗多,大家好像都充滿了信心。

正式活動前的下午,合唱隊在四樓的大教室進行最後的排練。覆賽只表演一首曲目,而且是初賽時表演過的,為求新穎,包括演出服在內的一些細節都換過了。為避免再出現意外,我和兩個本科師妹在教室裏緊急加固演出服,因而也旁聽了彩排。

很難相信曾經在藝術樓聽到的合唱練習是我們的合唱隊,因為他們現在唱的真的太好了。可能是對勝利的期望讓大家都精神頭很足,連空氣中都流動著興高采烈的信心。我也覺得喜氣洋洋的,一邊做針線活一邊看著活潑可愛的孩子們排練……只是手指頭有點痛,針線活的量比想象中大了一些,我們三個化妝兼道具師傅忙得不可開交。

排練結束時我們的活兒也剛剛好幹完。岫玉活蹦亂跳地跑過來:“怎麽樣,唱得很好吧?”

“嗯,非常棒!”我毫不猶豫地舉起雙手大拇指,然後又慌忙地趕緊把針撿起來,幸好還連著線。

“參加集體活動的感覺怎麽樣?”岫玉一邊喝著水,一邊在我旁邊的桌子上坐下來,晃蕩著小腿。

“挺好啊,”我把線剪斷,“怎麽樣,我縫的不錯吧?”

“這什麽啊,這麽粗的針腳還好意思自誇!”岫玉看了看,嫌棄地說。

仔細看看,確實不怎麽樣,我只好說:“反正只是穿這一次,不要開線就好了。”

“來,給我試試看!”岫玉躍躍欲試地說。

覆賽演出服是岫玉喜歡的學生服樣式,她已經在宿舍試過,現在修改了腰身當然還要試一試合不合。不僅是她,很多人都迫不及待地抱著衣服去了洗手間試穿。我們這幾個不熟練的縫紉師傅一邊收拾一邊商量晚上的工作。

“餵!你們幾個是怎麽搞的?幹活這麽粗心連針都能忘在衣服上?!都把人劃傷了!”教室前門突然有人對我們厲聲呵斥道。

什麽?大家都被嚇了一跳,望向了門口的幾個人。

我沖過去,看到有人手臂上有好長一道口子,看樣子是什麽尖刺劃的,已經滲出了血。

“這麽嚴重!痛不痛……”我擡起頭,才發現受傷的人是秦苗,“誰有創可貼?”我連忙問周圍的人,秦苗卻揮開了我的手。

我一楞,感到周圍的氣氛也一下變得微妙起來。

“創可貼有用嗎!這麽長的口子!你是不是故意的?”在大聲罵人的是王艷。

“我……”我有些發懵。

“這是劃傷秦苗的縫衣針!你是故意插在她衣服上的吧?”王艷氣勢洶洶地把什麽東西遞到我面前。

好長一根針!我的針沒有丟吧?剛才從岫玉的衣服上取下來好好地放回了針線盒裏。秦苗的衣服是我縫的嗎?如果不是我,是我的小夥伴們嗎?我看到她們跟我一樣莫名其妙,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。

“你憑什麽說是佑矜弄的!”岫玉擋到我前面。

“那是你嗎!你們平常在寢室欺負秦苗就算了,還在這裏使這種卑鄙無恥的手段!”王艷的話引起一陣竊竊私語。

“誰弄傷秦苗,就讓她出門被車撞死,全家被車撞死!”岫玉跳著腳喊。

“被撞死有什麽用,秦苗手上不還是有傷嗎?怎麽上臺?”王艷叫道,“比賽輸了誰負責?”

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,合唱隊絕對不能突然少一個人。

所以,劃傷秦苗是為了影響比賽?我還是有些發蒙,那一點小傷應該沒什麽吧?吵架的這一會兒功夫都快痊愈了,臺下應該看不見,頂多再打點粉底……

“張佑矜,你為了上臺要這麽卑鄙嗎?”王艷冷笑著說,“女團夢還沒破滅呢,這麽想再上臺嗎?”

我僵住了。

“大家沒聽說過吧?Dreamingirls,八線過氣愛豆,張佑矜不僅會唱,還會演戲呢。不過用這種手段登臺也太無恥了吧!故意劃傷重要演員,想自己代替上場,你這是把你在娛樂圈玩兒的那一套照搬過來了?!”

“出道”“愛豆”“Dreamingirls”我聽見周圍的人竊竊私語、重覆重點。

“怎麽不說話了啊?是不是以為沒人知道你是誰呢?自以為洗白上岸了是不是?”王艷的聲音仿佛被擴大了無數倍,在我耳邊轟隆作響,“不會以為互聯網沒有記憶吧?你自己做的事都忘了嗎?大家都百度一下,dreamingirls……”

我不知道互聯網有沒有記憶,但是我有,我那些糟糕的記憶沒有一樣可以大白天宣之於眾而不遭人鄙視。

“你是不是瘋了?被狗咬了沒打針吧!”岫玉回過神來,我連忙拉住她。她現在維護我越多,錯的越多……我看了看周圍,卻看不清……他們會不會以為我曾經是個糟糕的人,現在就也是個糟糕的人?

“算了……”秦苗拽了拽王艷。

王艷奇怪地看著她:“算了?這麽可惡的人就這麽算了?”

人群忽然自動分開,是蘇璟暄走了進來。我楞楞地看著他,是他說的嗎?他告訴秦苗我以前的事嗎?不可能……可還有誰知道?

秦苗小聲說:“也可能她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
蘇璟暄擡起她受傷的胳膊觀察了一會兒,說:“先去處理一下傷口吧。”

秦苗點點頭,被蘇璟暄帶走了,剛才還張牙舞爪的王艷重重地哼了一聲,也追著他們走了。

我被岫玉扯了一把:“別理他們!王艷是不是有病,剛才瘋說什麽?”

我張了張嘴,沒說出話來。圍觀的同學並沒有馬上散去,我不敢看他們的臉,頭沈重地擡不起來,腦袋裏有嗡鳴。

岫玉說:“我查查……”我伸手捂住了岫玉的手機屏幕。

“幹嘛?”岫玉莫名其妙地說,“有什麽見不得人的?”

即便知道她是無心的,還是有些刺痛。

“我……先回去了。”我艱難地說,邊說邊逃走,岫玉一楞:“哎,你幹什麽去?書包不要了?”

岫玉馬上就要知道我撒過什麽樣的謊了,我想。我不敢想她還會不會原諒我。

我不知該去何處。只是茫然地走著,腦海裏一片混亂。

應不是蘇璟暄。肯定不是廖起雲。所以,還是紙包不住火吧。

黑歷史也是我的歷史。能怪誰呢?還是應該怪我自己。

所有犯過的錯,早晚有一天要找上來的。

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,走到了哪裏,我怕停下會崩潰,可是我也應該改掉亂走的毛病了,因為我竟然又撞見了從醫務室出來的他們。

“你先走,我跟她講幾句話。”蘇璟暄說。

他身邊的秦苗胳膊上纏著繃帶。

有這麽嚴重嗎?

“不要……”她畏縮地看了我一眼,悄聲說,抓緊了蘇璟暄的胳膊,是怕我當街施暴嗎?

我無語,低下頭,繞開他們繼續走自己的路。

“你不要怪她,她可能只是一時想不開……”她柔弱的聲音對蘇璟暄說。

無語,真的無語!

“我會處理好的。”蘇璟暄的聲音說。

不必麻煩了,我自己處理好自己!我加快了腳步,像個小偷一樣低著頭飛快地逃離了現場。

同學們會在網上看到什麽呢?我在百度的對話框裏打上Dreamingirls,半天沒有敢點下搜索鍵。

還是那些東西,我膽怯地想。蘇璟暄曾經說看不到什麽了,可能只是安慰我吧,我無法控制自己往最壞的方向假設。

不敢看外網,校內論壇上也早晚會有議論。之前可能是因為廖起雲,論壇裏關於我的議論已經少了很多了。現在,現在恐怕又要被罵了……

我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楞了許久,終於還是連論壇也沒敢打開。看不到,就不用難受。

晚上要為合唱團化妝,我不能臨陣脫逃。我盡量忽略異樣的目光和竊竊私語沈默著完成了工作。

可是臺上合唱進行著的時候,有人在法碩群裏發了一個鏈接,我實在不該點開,可是我點開了。

“下跪道歉有用嗎~~”

裏面有兩張照片,是我蹲跪在秦苗和蘇璟暄跟前的照片。初賽後臺,原來那天是秦苗的裙子,原來蘇璟暄看著地上的我時表情是這麽冰冷。

我再也忍不住,默默離開了禮堂。

路上連行人都很少。我感到自己又被孤立和拋棄了。

這感覺如此熟悉,又如此陌生。

是我變嬌氣了吧?只是這麽一點委屈而已,竟然會這麽難受?

我決定回家。

至少我還有家,有小櫻,有爸爸媽媽。

就算全世界再次拋棄了我,我還有他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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